顧知念用小號陪她玩了一天半, 換算成游戲時間, 就是游戲裏的十五天。

謝瑾帶她去伊澤西亞格鬥場玩雙人模式, 偶爾也做一些小任務, 下下副本，給小徒弟把破破爛爛的藍綠品階新手裝換掉了。十五天, 足夠圍觀群眾在格鬥場抓到神秘榜一身邊破天荒多出來的一個小奶媽，紅傘粉衣服, 還是羽嘉的東方奶。

因為多出來一個人的緣故, 榜一在場上停留的時間長了些, 再也不是之前那種毀天滅地一刀斬，有時候甚至會在讀條的時候停下來, 扣白字問身邊那個小輔助看懂沒有。言辭之耐心, 態度之溫和，一反既往，直讓不幸和榜一排到對立面的隊伍恨得牙癢癢, 也極大地激發了圍觀人民群眾的好奇心——這個輔助到底是怎麽得了以單體solo對戰模式出名的榜一青眼，甚至帶在身邊循循善誘？

論壇上就有扒這個輔助操作的, 漸漸發現的確表現得可圈可點, 而且以時間軸推算, 這十多天，從第一場的青澀到現在的行雲流水，和榜一的磨合也越來越有默契，可以算得上是進步神速了。

連圍觀群眾都能看出來的進步速度，謝瑾一個對游戲理解異常敏銳的天才, 當然不會忽視掉這些變化。在某次格鬥裏，她有意做了一個技能銜接的失誤，身後奶媽立刻先山海傾推開逼近身前的對方輸出，隨後轉旋回雪拉起精靈大殘的血線，先打出控制再加血，反應速度和對局勢的判斷能力優秀得出乎意料。

她扣動□□扳機找準時機將對面兩人一串二，回身難得地誇了一句小舞姬：“打得不錯，技能銜接套路也可以。”

舞姬笑得很謙遜，臉蛋圓圓兩個梨渦：“師父教得好！”

“進步很快。”

舞姬還是乖乖巧巧的：“師父指導得好，還是師父最厲害！”

謝瑾將弓一收，轉身下場。姑娘亦步亦趨乖乖跟著，謝瑾琢磨著這幾天的對戰，總還是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顧知念表現得很好，太好了，在短短這幾天就長成了一個輸出夢寐以求的輔助模樣。她能完美跟上謝瑾的節奏和反應，動態視力和對局判斷力毋庸置疑，在一點點的進步中，甚至比當初那一手騙狙的操作還要更加驚艷。

正因為她表現得太好，讓謝瑾打得過於舒服，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與其說是她在指導、培訓徒弟，像修剪小樹苗一樣打造成適合自己的步調，不如說顧知念本來就有不亞於她的實力，兩人本應該是在同一水平面的玩家，所以顧知念和她的配合才能這麽天然的完美。

舞姬蹦蹦跳跳跟她下了格鬥臺，揮了揮手。

“師父，我下午有課還要去排練，我先走啦，師父記得吃晚飯啊！”

謝瑾頓了頓，看著姑娘純真得毫無心機的臉，那張臉上的神情是非常完美的天真，不似作偽，也因為太過完美，總讓人懷疑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

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簡單地應下了：“好。”

格鬥場是非安全區，穿著粉舞衣的舞姬往安全區挪了幾步，把人物停在那裏，方才下線，防止再上線被攻擊。謝瑾註意到徒弟蹲下身，下線前揉了揉矮巖堆裏的一個地精，矮矮小小的小姑娘和同樣矮矮小小的地精，這情景有趣又可愛，謝瑾粗略掃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隨後舞姬的身影就透明了。

精靈目送徒弟下了線，將抱在胸前的雙臂放下，冷漠地轉身，往格鬥場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看了一眼好友面板的下線時間，往備忘錄上添了一筆……隨即想，此時顧知念應該剛剛摘下手環，收拾東西去教學樓。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沒來由地覺得惆悵，卻意外地發現“念念不忘”的游戲id亮著。

她在密聊裏敲了一個“？”過去，那邊的回覆也很快：不是本人。

謝瑾楞了一下，想，既然念念不忘的號有別人在登，那麽上下線時間也不能算作證據了。她覺得煩躁，將備忘錄裏的東西刪了個一幹二凈，轉念又覺得自己好笑，怎麽會懷疑全服第二和自己那個傻徒弟是同一個人，兩個人脾氣性格都完全迥異，也不知道怎麽會生出這種懷疑，太荒謬可笑了。

同樣心高氣傲的全服第二，怎麽可能跑過來給她打輔助？

謝瑾自我反省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因為全服第二因為任務的原因，態度對她有所好轉，才產生了“兩個舞姬會不會是同一個”的錯覺。念念不忘，可是羽嘉服裏出了名的“不玩輔助”啊。

她沒事可幹，本來想再開一把單人格鬥，卻一邊想事情，一邊出神地走遠了，等回過神來，她已經穿過了嘆息之林，飛過了鐵索橋，到達了羽嘉大陸。

東方面孔漸漸多起來。謝瑾看了看和伊澤西亞一樣熙熙攘攘的人流，倒也沒了要走回去的心思，索性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她自顧自擠開接踵而至的人潮，路邊白墻青瓦漸漸變作朱紅，等她停下腳步猛然擡頭的時候，她才發現她又走到了長安。

當時已經是游戲裏的華燈初上時分，前頭不知道為什麽，圍著的人比方才還要多許多，謝瑾心頭像是有什麽預感似的，毫不禮貌地推開前面人墻，從一點縫隙裏盡己所能地往前鉆，煙花呼嘯一聲在夜空裏綻開，半城華如白晝。

謝瑾若有所感，正巧在此時擡頭。

琉璃瓦最高點，舞姬身段婀娜，赤足點在螭吻獸首，腳背到腳尖弓出一條優美弧線。她就在全城最高點起舞，紅衣如火如霞如流；或躍、或顧盼、或飛天，視隨手動，肢隨心動，明艷又縱情，多像某一段美麗的傳說。

風裏，隱約有叮鈴叮鈴，金鈴的聲音。

謝瑾仰著頭看。聽覺像是突然覆蘇了一樣，湧進許多人的聲音來：

“早就叫你快來看，這是羽嘉第一舞姬，她有時候會在這裏跳舞的，機會特別難得！”

“哇好好看啊，有固定時間點嗎？我想天天看啊！”

“呸，還固定時間點，人家是全服第二又不是賣藝的，能出現給你看到就不錯了！”

“按這麽說她是第一輔助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可是輸出流，那幾條紅帶子削人厲害得一批！”

“技術這麽雕是妖號吧哈哈哈，都別對著妹子流口水了，指不定指環綁著一個腿毛三厘米的大漢呢！”

……

屋頂上，舞姬漫不經心往底下投過一眼來，身形一滯。隨後，在幾乎大半城玩家的眾目睽睽之下，舞姬挽好兩臂紅綾，隨後往下縱身一躍，衣袂翻飛。

底下的人忙四散開來給全服第二讓路，卻有一個西方精靈，定定地站在中心點，一動也沒有動過。她周身散發出極為冷冽的氣息，讓周圍想拉她避讓的人都不敢動手。舞姬躍下來，正好落在她身前。

四周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安靜到詭異。許多雙眼睛盯著這一幕，心都懸到了極點，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漩渦中心的兩位當事人倒是相當平靜，舞姬用相當熟稔的口氣說道：“你來了，我正想找你呢？我新發現了線索，得去你們那邊。”

有些了解上次“全服第一擂臺攔人”事件的圍觀群眾，多多少少就從全服第二的這句話裏猜出了這精靈的身份：全服第一又來了！

這下是徹底坐實了“全服第一和全服第二私交甚好”的流言了，不過兩位當事人暫時沒去管這個。謝瑾也平平靜靜地回覆：“好。去伊澤西亞？你跟我的坐騎，有傳送功能。”

她召喚坐騎，梭爾和狄安娜日月雙守護獸親昵地挨在她身邊。精靈跨上了狄安娜，拍了拍梭爾的背，於是舞姬便毫不客氣地在黎明獨角獸的背上坐下了。得到了主人的允許，它也不排斥舞姬，非常乖順。

兩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這番舉動會引起怎麽樣的軒然大波，也沒有管外頭遠遠圍觀的人都在說些什麽，在傳送讀條的間隙，開始商討任務內容。

舞姬還想先敘個舊：“剛剛才跟朋友把我的號要回來，沒想到時機趕得這麽巧，一上線就跟你偶遇了。”

謝瑾無心跟她敘舊，打了個直球：“你說你得到了線索，那最後一塊記憶碎片在哪裏？”

實際上線索也是顧知念無意間發現的。她小號第一次到西大陸的時候，無意識刷過地精族的種族好感度，遂之前陪師父打游戲的那幾天，她找了個間隙，和地精又交流了一下感情，打聽了一下精靈族災難中的往事。

地精生活在地下，在那次魔氣下臨的慘重災難裏，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地下四通八達，它們消息來源廣，就有一部分生活在精靈族樹根處的地精想起來了：當時白金生命樹腐朽，隱約裏，似乎某一天，的確有一個很小很小的銀氣泡，從半空裏飛來，在半塌不塌的樹心裏停住，閃了幾天後就看不到了。

“因為那時候樹都腐朽黑咯，所以那一點銀色格外顯眼，不然平時根本就註意不到……”地精這樣說。

謝瑾邊聽念念不忘覆述地精的話，一邊喊停了坐騎。顧知念擡頭，正看到枝繁葉茂的白金雙生命樹，參天生長，熠熠生輝。

一切開始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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